“帝俊”即为“帝喾”,亦为“帝舜”,古人早已考证过。
《山海经·大荒西经》云:“帝俊生后稷。”郭璞《注》:“俊宜为喾。”郝懿行《笺疏》:“帝喾名夋,夋、俊疑古今字,不须依郭改俊为喾也。是帝俊即为帝喾也。”
《初学记》引《帝王世纪》:“帝喾,姬姓也。其母不觉,生而神异,自言其名曰夋。”
《史记》司马贞《索隐》、《大戴礼记·帝系》,亦云“帝喾名夋也。”
《大荒东经》:“帝俊生中荣。”郭璞《注》:“俊亦舜字,假借音也。”
《大荒南经》:“帝俊妻娥皇,……姚姓。……有渊四方,……舜之所浴。”“帝俊”即“舜”。
《海内经》:“帝俊生子八人,是始为歌舞。”袁珂引《朝鲜纪》:“舜有八子始歌舞。”
王氏及古籍之考证,为不少相关学者所接受认可。
说回到《山海经》。
《山海经》中的“帝俊”,俨然是一位更显赫的“大神”,有更神秘和强大的背景。
首先,《山海经》里的“帝俊”,是日月的创造者,即主宰万物的天帝。
《大荒南经》:“羲和者,帝俊之妻,生十日。”帝俊之妻羲和,生下了十个太阳。
《大荒西经》:“帝俊妻常羲,生月十有二”。 帝俊之妻常羲,生下了十二个月亮。
“常羲”,实为“羲和”之演变。而“羲和”,则为上古对伏羲、女娲之合称,在《尚书·尧典》中即如此。
如此说,“帝俊”之地位,不在“羲和”“常羲”之下,甚或更高。
其次,《山海经》里的“帝俊”,与“神鸟”有密不可分之关系,这恰与商族所云“玄鸟生商”相吻合。
《大荒东经》:“有五采之鸟,相乡弃(婆)沙(娑)。惟帝俊下友。帝下两坛,采鸟是司。”婆娑起舞的五彩之鸟,是帝俊的仆友,替帝俊掌管下界的祭坛。
又《大荒东经》:“帝俊生中荣,……使四鸟”。《大荒东经》中帝俊“使四鸟”的记述有五条。
《大荒南经》:“帝俊妻娥皇,生此三身之国,……使四鸟。”
(仰韶文化和良渚文化中的“金乌负日”图案)
所谓“四鸟”——
一是皆属“负日而飞”的“神鸟”“天鸟”,太阳栖于其背而东升西落。
《大荒东经》:“一日方至,一日方出,皆载于乌。”
新石器时期诸多“金乌负日”的图案,证实了此种认知的久远性。
二是“四鸟”象征“四方”和“四时”。
考古出土器物上的“四鸟”图案,明确显示了将其作为“四方”和“四时”图腾的寓意。
(金沙遗址出土的太阳十二芒和四鸟金箔)
《尧典》中,天帝命羲和降旨“四神”,掌管“四方”和“四时”。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中,“四神”进一步演化为羲和之“四子”,掌管春夏秋冬四季。
无疑,“四神”“四子”认知,皆由《山海经》所云“四鸟”演化而来,其记载的是更古老的传说。
“帝俊”,生成日月,主宰万物,掌使“四鸟”,到底是谁呢?
“帝俊”,《太平御览》卷八十作“逡”,其实本名“夋”自古以来即无异议。
《说文》:夋,“倨也”。就是蹲踞。
“俊”和“逡”,均通“踆”。而“踆”,陆德明《释文》引《字林》:“踆,古蹲字。”
郭璞《山海经注》:“踆,古蹲字。”
《说文》:“蹲,踞(倨)也。”
《淮南子》:“日中有踆鸟。”高诱《注》:“踆,犹蹲也,谓三足鸟。”
这就不难理解了——“帝俊”,实际上说的,是“蹲踞的天神”。
“夒”抑或“夋”,这个商族所信奉祭祀的“高祖神”,一直可追溯到距今7000年之前的河姆渡文化,尤其彰显于良渚文化,之后一脉相承流传久远。
(河姆渡文化出土器物上的太一神和社神) (河姆渡文化出土器物上的太一神和社神)
河姆渡文化出土的一件器物上,两侧绘有相关“太一”和“社神”图案——其中,“太一”图案上有“天盖”和“二星”;“社神”图案上有“社树”。
“社神”“社树”,在后来的陶寺遗址出土陶盘上演化为“勾龙后土”形象,其延续及发展遑不多论。
“太一”,则一定是7000年前先民心中的最高“天神”。“天盖”,证明“天圆地方”宇宙观在当时已然形成;“二星”,则应该是北斗魁首中的“天枢”和“天玑”。
(良渚出土的“太一”图案)
良渚时期的玉器上,“太一”作为“北斗星君”的表达就更为明显。天文考古学证明,当时的“北斗”,恰位于“天极”位置。因此,其时的先民,即以“天枢”作为“极星”,而将“北斗”奉为天上最重要的“星神”——“天神太一”。
良渚“天神太一”图案,方脸象征斗魁;倨坐象征北斗;天神头顶“天盖”;屈腿蹲于北斗之上。
这是“帝俊”最形象的写照。
河姆渡文化中的“太一神”和“社神”,在马王堆汉墓帛画上,表现得更为生动形象。
(马王堆汉墓出土帛画)
司马贞《索隐》录《春秋合成图》:“紫微,大(天)帝室,太一之精也。”
张守节《正义》:“泰(太)一,天帝之别名也。刘伯庄云:‘泰一,天神之最尊贵者也。’……天一一星,疆阊阖外,天帝之神。”
《金匮玉衡经》:“天一贵神,位在中宫,据璇玑,把玉衡,统御四时,揽撮阴阳,手握绳墨,位正魁罡。”
这不是与《山海经》所说的“帝俊”完全“合拍”了吗?
至于殷商将“夒”或“夋”作为“高祖”祭祀,只能说在那个时代,“天神崇拜”与以祖配天的“祖先崇拜”高度融合了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